分桃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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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cp是异色爱丽舍/常异色西北风

秋春

白水河的秋风迅疾地从他身上碾过去,揉碎陈梳理整齐而颜色混浊的短发。

陈站在我身后半丈不到的地方,怀里捧着一团白色的绒线,亦步亦趋地跟着我,脸的颜色被吹得很白,又有一层不知什么原因浮起来的红晕,整个人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。

可能是有些冷,或者只是不耐烦。皱起眉头,我说了四个字:“你想干嘛?”陈含含糊糊、颠三倒四。他说了六个字:“天气冷了,黯哥儿。”

陈小我两岁,是我学校的同窗,家里有钱,是少爷,人瘦而薄,总是喜欢跟在我身后跑。有些时候我总恍惚以为他是我家的胞弟,仰着脸看我时像讨糖的小孩一样眼里有光。我只当他是弟弟,是同学里的小孩,谁能想他颤颤巍巍把亲手织的围巾举到我眼前时我有多诧异。

于是我逃跑了,清秋风里,白水河畔。陈追上我来,他手里紧攥着白绒线的围巾,在我停下来问他之后,他伸直了手臂递给我,披麻戴孝一般的。

他只是嚅嗫着:“黯哥儿,天凉了。”

我不知怎样是好,见他垂着眼不敢看我,头发在风中乱出惹人怜悯的形状。我终于忍不住似的伸手拿过来。他眼里的光猛然被点亮,灼灼地望向我,几乎是要把我洞穿一样。我低头摸索着手里的围巾,细软干净,像他原本整齐的短发。

“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

陈愣在那里,鼻尖到耳根都红红的,他瘦削的脊背笔直,不太会说话的嘴唇抿成一条无人边境的线。风快把他里里外外都吹透的时候,他捏着拳头的手指冷得发白。

陈慢慢的点了一下头。

我胸口一热,望着他。这下他连眼睛也是红的了,欲哭无泪的表情,倒是终于敢抬起头来,不是在看我,好像是看向我身后什么地方,遥遥远远的。我叹了口气。

“你想跟我在一起吗?”

听到这话他立刻慌乱起来,想退后一步又给钉在原地,支支吾吾,词不达意。乱七八糟说了一些什么“黯哥我认识你这多年……”“我也不是……”后话都没说完,留着韵尾给风吹得冰凉而渐消。说了好一派,他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
我正准备抬头看他又有什么幺蛾子,却看他红了满脸地用鼻子哼出一个“嗯”。

我心里止不住地发痒,抬手把围巾围上光秃秃的脖颈。走上前几步,他想跑一样缩了缩,不知为什么又还是停了一下,等我走过去握住他一只手。

白水河的枯草黄得很漂亮,背后树挨着树,密密得变成避风港。我拉着陈对着河边跪下,在秋天的下午阴郁的天下面,我俩分别给对方磕头。

你看,吹的是西风,你先磕。


很快便年关将近,陈借口赶不上回去的火车而跟着我回家,在节日气氛里人们都穿起新衣,花花绿绿得耀眼。陈仍然穿着青白的衣裤,洗得干干净净,在拥挤的人群里一尘不染的模样。

王耀和弟弟妹妹倒是早早回家,饭菜都上了一桌,我推开门走进来,晓梅听见动静就飞快从里屋探出个头来,一叠声的“黯哥儿”叫着来接我手里的东西。我侧身过来,她看到我身后挡住的局促不安的陈,愣住了一下。

“哥,你怎么带外人回来?”她脑子快嘴也快,幸而话没说完就被后面出来的王耀打断。他手里拿着没来的放下的白瓷碗,笑着朝我们走过来,温温柔柔的样子招呼着:“回来啦?”又瞅见身后的生面孔,倒是没有太过惊诧,只是接着说:“来了都是客,多一副碗筷的事,快进来。”

陈坐在我跟王耀的中间,吃饭聊天时他凑过来低低对我说:“你们家好热闹。”我暗暗捏了捏他的手背,不置可否。抬头对上王耀的一双笑眼倒是让我打了个寒噤,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夹了一个辣椒放进嘴里,连喝了三杯水。

第二天附近有大一点的庙会,王耀叫我带陈去逛逛,还塞了一些钱给我。又不是小孩子,便给他推脱了半天,结果他转手塞给陈,还同人絮絮叨叨说我不知道怎么长的,越长大越客气。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对他好,于是什么也没说的出门了。

庙会上热热闹闹,我拉着陈在人群里面穿梭。老是遇见熟人,七大姑八大姨的那种,拉着我的手开始左一口“小黯”右一口“长这么大了”地问我,七弯八拐还是逃不出“在哪儿读书”“成亲了没有”这些问题。我换下了冷脸好声好气地应着没有,她们又要热心肠地拉着我介绍别人家的姑娘,弄得我哭笑不得。

“迟早要娶妻的啊,小黯,”一个中年女人亲热地叫我,“你倒不如早点儿把事儿办了安生读书,有没有喜欢的姑娘?我们给你介绍一下?”我正要摆摆手说不了,却感觉到陈的手轻轻扯上我衣角。我心里突然就跌落谷底,变得沉沉寂寂了。

后来一路无言,陈不再好奇地驻足观看,只是同我闷声走着。还没走到寺庙,突然在冬季罕见地下起雨来。我和陈一路小跑躲到廊檐下,四周的木头柱子上到处是有人横平竖直地写了文字,都是些对子和警句,用来跟世人们讲真理、分对错,大义凛然的方块字。陈打湿的头发紧贴着脸颊,衬托得脸色有无限苍白,他不安而目光凄楚地望向我,我想牵住他来安抚,他却像神明在上一般,忙不迭地地躲开了。

忠孝节义倾盆大雨一样淋着我们。


陈被他父亲派来的人接回去已经是下个学期的事情了。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了一些风言风语,非要陈回家去给他讲个明白。陈不肯,就叫人来找他。

走之前,陈换了一套很少穿的黑衣,很新,乍一看和我总穿的样子很像。他把以前常见的那套青白上衣递给我,我不懂,去问他,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,放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。他收拾完了,抬头看我一眼,说一声“我走了”就走出大门去。我还沉在他那一眼里面,一眼万年。

中途我写信给他,但是没有回信。过了两个月,竟然仍是音信全无。我放心不下,决定还是去他家找他,收拾了他那件衫子,好借口说是来还他东西的理直气壮。

坐了好久的火车,又转一趟船,我抱着书包下去问人,好在他家确实在当地赫赫有名,很容易便找到了。到了地方,人却开始犹豫。眼见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推门要进去,连忙逮住了问:“你家少爷好不好?”“你是哪一位?”小丫头皱着眉头,人小鬼大地正经样子很有点像晓梅。“我是他朋友,他有东西落我这儿了,”我从包里拿出来陈的衣服给她看,只是没说是千里迢迢来还。小丫头翻来覆去两下,不知是看到什么记号突然确定了身份,眼圈儿忽地就红了一轮,她低低哑哑地说:“晚了,少爷没了。”

后来我赶回去,回到白水河畔的草地里已经是春意盎然。绿油油的草中间,我一把土一把土地给陈立了个衣冠冢。里面是同他同我一起朝夕相处的青白衣衫。

小丫头讲,陈他爹听外面讲他跟男人混搞在一起,非要他回来说清楚。陈不说,他爹就把他关起来,半步不让出门。又别人告诉他,这是阳气不足的结果,娶个媳妇儿就好了。他爹就火速物色了姑娘家,催着要良辰吉日的结婚。从关了大半个月的屋子里放出来的陈白得透明了一样,神情恍惚木然,直到他爹领着人女孩子过来见面,陈就突然跳起来,喃喃了三声什么,拼着命地冲了出去。不知道他那么瘦,哪儿来的力气,谁也没抓住他,就一路朝北边儿跑走了。一直到半夜三更才让人在一条河边上找到,衣服不知去向,人已经冰凉了。

我想着陈的样子,一会儿是秋天他捧着围巾,眼睛里盈盈地光水漫天的样子,一会儿是春夜他浑身赤裸躺在水里,死不瞑目的样子。我头晕目眩,口干舌燥。我红着眼睛,对着白水河,对着皇天后土地跪下去。

然后在青草河畔,我们两个相互磕头。

南风来了,我先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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